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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的温习——有感于《那些难忘的声音》

商业配音

作者:深度配音 · 2018-06-27 09:46:30

我跟张稼峰先生是同时代人,年轻时也很喜爱译制片。自中国配音网上连载张稼峰先生的随笔《从梵皇渡路到永嘉路》,我饶有兴致地反复阅读了那组随笔。年初三联书店以《那些难忘的声音》的书名出版了张先生的那组文章,我再次欣然阅读。下面把一些给我印象较深的段落记述下来,作为我的“有感”。以表达我对张先生的敬意和对中国配音网的感激之情。


 张稼峰著:《那些难忘的声音》 三联书店2017年出版


他说:


早年看过的许多电影,它们的情节、人物和台词大多已被岁月的浓雾所笼罩,偶然,它们也会像不甘寂寞的精灵,在潜意识中与我邂逅,尽管它们的形态已依稀难辨,却因隔着一层岁月的雾霭愈加显得美轮美奂。某些配音段落中的片言只语,仿佛是仲夏夜的星辰,刚才还闪烁着光辉的星星,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如何寻找,它都遁迹于夜幕之中,而不去想它们时,他们却蓦然而至。


看了上面这段张稼峰老师饱含诗意,似乎沉浸在微醺状态下抒发的真情实感,谁能不为这样一位白发苍苍的译制片发烧友动容呢?随着张老师指尖下键盘的敲击,上译厂塑造的众多生动的声音形象次第展现,老一辈的译制片爱好者得以温习与回味,当年错过的没赶上的正好了解个大概,年轻一代也能感受得到译制片时代曾经有过的热闹景象。


上海电影译制厂正式成立于1957年。60年来,张稼峰老师一路随行一路关注,见证了上译厂从蓓蕾初绽到花丛盛开的全过程。上译人通过翻译和配音的长期实践,磨砺出以著名配音艺术大师邱岳峰为代表的一支优秀配音演员队伍和以厂长陈叙一为代表的翻译导演队伍。在过去几十年中他们不仅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配音艺术风格,还使译制片配音最终形成一门令人瞩目的独特艺术样式。上译在为中国观众介绍世界电影艺术做出巨大贡献时,还极大地丰富了现代汉语的表现力,并使汉语普通话达到空前优美的境界。后来,看译制片,通过译制片了解外部世界,这已成为中国城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上海电影译制厂的辉煌成就无疑应该永远镌刻在中国电影观众的集体记忆中。张稼峰先生作为一位记忆健硕、理解透彻、热情恒久、倾情投入的忠实粉丝,现在已经为延续这份宝贵的集体记忆鼎力出手。


上译厂永嘉路旧址


今年二月,张老师的随笔《从梵皇渡路到永嘉路》已由三联书店以《那些难忘的声音》的书名出版发行。并于2017年4月23日世界读书日来临之前,被上海市委宣传部等五家单位推荐的15本市民修身书之一。本人由衷钦佩张稼峰先生对于译制片及其配音艺术的关注,并感谢他这一“抢救性”的工作。通过深情的回忆,生动的描写,引人入胜的情节,扣人心弦的台词,使得进口电影中形形色色的配音艺术作品得以被记录,那些曾经辉煌过却又终将式微并落幕的珍贵配音资料得以存世。笔者孤陋寡闻,不知中国电影史已否问世。个人认为,中国电影史里,中国的译制片艺术应享有专门的篇章;张稼峰《那些难忘的声音》则在这一篇章中有其特定的史料价值。


张稼峰不但喜欢外国电影,也很熟悉外国文学、外国历史、外国音乐以及建筑、雕塑等各种造型艺术。所以,他写的影评中有很多相关知识的介绍。张稼峰老师是形象化描述的行家里手。他把上译厂比作一枚璀璨的钻石,它的每一个面都在闪光;又可比作一支管弦乐团,每个配音演员都代表了一个声部;最后,他更把整个上译厂的译制片的配音艺术比作巴洛克艺,我很同意他这一比喻。因此,“当我们走近这另一种意义的凡尔赛宫、卢浮宫,在感受它们整体辉煌时不要忘了去注目于那些毛莨叶、窝卷�和垂花式纹饰,没有这些精雕细刻的纹饰,那令人目眩的辉煌也就不复存下了”。


上译厂译制导演�配音明星苏秀为张稼峰的书作序,她还透露了他当年身陷囹圄的缘由。1965年,尚在学法文的张稼峰向法籍教师谈了对“大跃进”等问题的一些看法,由于少不更事,事后他又将谈话内容透露给南京基督教会的一位牧师,由此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在劳改队还几次被关进单身牢房,在那样的处境下,张稼峰竟然以默诵舒伯特的音乐旋律和译制片的台词,把自己从绝望的悬崖上拉回来。


张稼峰2017年初看望苏秀老师


张老师从上世纪60年代初开始接触电影艺术理论,到90年代末又迎来了DVD影碟机时代。又经二十余年的涉猎观摩,张稼峰老师基本看遍了20世纪所有电影大师的作品,感觉到非常的满足。他自信:“作为一名电影爱好者,我的艺术鉴赏力,我对视觉艺术的敏感,乃至我相当一部分的良知,来自于电影。”谓之不信,下面请允许笔者简要举例。


邱岳峰的声音十分独特,无论配什么样的角色,观众总能立即辨识出他的声音。他塑造的反派人物形象总能做到入木三分。《神童》中的梯修斯、《追铺》中的堂塔医生、《佐罗》中的维尔纳上校、《基督山伯爵》中的检察官维尔富、特别是《悲惨世界》中的“滑铁卢中士”德纳第,都是因由邱岳峰才更显暴戾、狠毒、阴险和卑劣的。随着剧情变化,德纳第一会儿假惺惺悲天悯人,一会儿贪得无厌。一会儿媚态十足,一会儿凶相毕露。所有这些德性,都被邱岳峰演绎得纤毫毕露。再加上邱岳峰特有的“实词”和虚词的交叉并用,把一个卑鄙小人、一个恶棍无赖刻画得活灵活现。如果没有邱岳峰炉火纯青的配音,我们怎么会乐此不疲地把目光投放到一个唯恐避之不及的卑鄙小人身上呢?张稼峰先生认为,德纳第的声音形象成为邱岳峰乃至上译厂最经典的配音作品之一。在《王子复仇记》,邱岳峰一人配了两大反角。一个是大臣波洛留斯,惯于老谋深算见风使舵,影片中他不遗余力地给篡权夺位的国王出谋划策充当奸细,他那番庸俗奸佞的“予子言”充溢着迂腐狡诈的臭气!另一个则是轻佻浮夸的奥司力克,他完整地参与了谋害哈姆雷特的阴谋,装着漫不经心地将抹了烈性毒药的剑递给莱阿梯斯,再诱骗哈姆雷特去跟莱阿梯斯比武。通过张先生的文章,我对邱岳峰先生塑造的人物形象有了更加深刻的领悟。


上海电影厂演员孙道临,上世纪50年代就替上译厂创造了一个只属于他个人的《哈姆雷特》版本。他用无与伦比的音色令人信服地传达了莎士比亚戏剧的神韵。在王子那段著名的内心独白中,孙道临使用了真声和半假声交替的技巧,表达出纯粹的艺术语言、诗的语言。张稼峰这样描述道:它像歌剧咏叹调一样有旋律感,也具备一首咏叹调所应具有的节奏、强弱、休止和延长等声乐特性。此外,它的音色和音质跟声乐里的美声有许多相似之处,闭目聆听这样的台词,跟听柴可夫斯基、威尔第和普契尼歌剧咏叹调的体验是大致相同的。作为电影演员的孙道临,在并不很长的配音生涯中,用声音把自己同莎士比亚、列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及大仲马的作品联系在一起,而且获得极大成功的中国表演艺术家,为数并不多。


感受了张稼峰先生的艺术鉴赏力之后,我们再来领略一些他对于视觉艺术的敏感性。


早在1958年的一个初夏之夜,少年张稼峰独自到南京人民电影院首次观看了电影《第十二夜》。电影以其明朗的景色和令人愉快的情节使他着了迷,以致以后反复看了近十遍。每次开映后,那个坐在窗沿上的丑角菲斯特一出现,张稼峰就会为好戏即将开场而兴奋不已,多旋琴弹奏出的旋律和丑角的歌声至今犹在耳边。


《第十二夜》


苏联影片《不同的命运》的开头也令人难以忘怀。一群从十年制中学毕业的少男少女,在各奔前程前,手挽手肩并肩,轻声哼唱着学生时代的歌曲,在列宁格勒的白夜,漫步在涅瓦大街上,那依依惜别的情景深深感动了张稼峰。他说道:“想到那群少男少女能够携手漫步于涅瓦大街上就令人艳羡不已了!在普希金的时代,在果戈里的笔下,在圣彼得堡,涅瓦大街曾是多么辉煌啊!”


张稼峰曾经认真揣摩过苏秀的声音特点,却总感到不得要领,最后在《阴谋与爱情》中悟到了答案 。王爷情妇米尔福德夫人的侍女索菲,是由苏秀配音的。一袭皂色衣裙的索菲,侧身坐在马背(旧时欧洲上流社会女子骑马时从不两腿分开跨在马背上,而是侧身坐在马背上)。“要得俏,一身皂”。那位身着黑色衣裙的索菲,已经远远超出了俏的程度。她那是妩媚!而苏秀的声音特点,用妩媚二字概括也才是最准确的。妩媚是什么?妩媚是女性的一种特质。她首先必须具有足以拨动男人心弦的一切:她既要美丽、成熟,而又含而不露;既要韵味无穷,又不卖弄风情。莎士比亚有一句台词是用来形容朱丽叶的:“在女伴们当中,你的外貌是那样的妩媚,就像雪白的鸽子在乌鸦群里飞。”它让我们懂得,妩媚这一特质并不是大多数女子所能具有的。


1980年代,日本影片《远山的呼唤》和《幸福的黄手绢》相继开映。北海道的风光令人神往,观看这两部电影,观众不啻前往日本北部的广漠原野观光了一番。民子与田岛的爱情属于心神相应水到渠成;黄手绢则给裹足踌躇的岛勇作传递来生活的希望和依赖。观看这两部电影,观众不仅领略了北海道的景色,感受着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还能沉浸在毕克丁建华的高超的配音艺术中。特别是毕克的声音,他不仅配出了角色的性格,还配出了高仓健本人的气质内涵。几年之后,当高仓健想请毕克为其新片《铁道员》配音时,人们已经无缘再次欣赏毕克的风采了!据说毕克去世时,高仓健特地从日本捎来了高香。但愿毕克的灵魂能随着冉冉的香烟升至天国;也但愿毕克创造的声音形象永存!


经过五十余年来译制片所给与的欣赏和熏陶,张稼峰先生不但拥有了很好的艺术鉴赏力和对于视觉、听觉艺术的敏感,而且还在潜移默化中积累起了较多的人性的良知。张老师深情地回忆道:


让自己始料不及的是,我心智生活的许多路标,竟是跟我早年看过的某些电影联系着的。……相当一部分电影,或者我只记得它总的轮廓,或者只有对影片画面、色调和人物形象尚存模糊的记忆。甚至,只是影片中的一段旋律,或者只是从影片情节中逃逸出来的片言只语……哪怕它们在我的记忆里已成碎片,但它们总体的道德感染力不变……我们知道,对一个艺术作品的评判不外两个标准:一是价值标准,二是道德标准。而几乎无一例外的是,真正从价值判断角度看无懈可击的艺术作品��主要指电影��总是蕴含着某种震撼人心的道德力量。


据张先生回忆,1960年代初,他曾去过苏北某国营农场。农场里有一位女知青也对译制片很感兴趣,他们经常在劳动之余谈起译制片。他说那位女知青。非常喜欢苏联影片《红帆》。《红帆》女主人公阿索丽富于传奇色彩的爱情故事,当年曾给许多少女带来过美好的憧憬和想像,因此阿索丽一度也成为了她们向往的偶像。这位少女对李梓的配音赞不绝口,还情不自禁地背诵起阿索丽的台词来。不过,当年的现实生活同那一代年轻人虚无缥缈的幻想距离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抒情诗一般的苏联电影《白夜》是根据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改编拍摄的。女主角纳斯金卡那美丽、单纯 、开朗以及身心中沸腾着活力的形象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影片《白夜》伤感的基调。一位热情善良的青年陪伴着纳斯金卡,在彼得堡莫伊卡滨河畔守候了五个夜晚,直到等来了纳斯金卡期盼的心上人��一位进步知识分子。长着一双大眼睛的纯洁可爱的纳斯金卡是当年出现于中国银幕上的最有魅力的少女形象之一。李梓甜美的声音与纳斯金卡银幕形象的结合,成为配音史上完美匹配的范本。  


张同凝在《哈姆雷特》中,为王后乔特鲁德配音。面对王子(孙道临配音)愤怒地谴责挖苦,做母亲的一直是不停地号啕和抽泣,其羞耻与悔恨之情是由张同凝真真切切地传递给我们的。母子二人这段感情冲突所表达的内涵,实在是太丰富了!多年以后,张稼峰用DVD碟片听了一遍原版《哈姆雷特》,发现乔特鲁德的嗓音竟跟张同凝毫无二致。两种语言,两位演员,竟然是同一个嗓音,这太令人奇怪了!难怪张同凝配的王后是那样贴切。


由苏秀执导的《冰海沉船》1962年上映。因人物众多,当年上译厂于鼎、邱岳峰、程引、毕克、胡庆汉、尚华、富润生、戴学庐、潘我源、李梓、�慎之、张同凝等人都上了,即便这样,有人还要一人配多角。这样大的班子,苏秀的运筹调教功力毕�。这部电影中最感人的是那位由程引配音的船长。他明知救生艇装不下所有乘客,大部分人注定在两小时后要随船沉入大海,他却依然坚守岗位,为尽量多拯救一些生命做最后的努力,他的行为充分体现了人性的光辉。因此这部影片的内涵要比好莱坞大片《泰坦尼克号》深刻得多。对于后者,张稼峰先生不屑一顾,一言以蔽之:媚俗。


上译厂演员在厂里合影  1980年代


张稼峰看《婴儿》是在1961年。片子很美,色彩艳丽。毕克和李梓两人的声音融入到影片的情境之中,共同向观众讲述了一个美丽而又令人惆怅的爱情故事。电影散场后,张稼峰同他三哥带着点醉意出得电影院,回到1961年中国人的现实生活中。张稼峰还记得这一年的布票,是每人一尺六寸!看完电影回到家中,晚饭照例是某种杂粮糊糊,还少不了一碗飞机包菜。(一种包不起来的大个头“包菜”,以前专门喂猪,现在早已不见踪影)。尽管一日三餐难得温饱,兄弟两照样是电影、配音、邱岳峰、李梓和毕克,谈得津津有味。


尚华执导的西班牙影片《雅辛托叔叔》说的是一对叔侄。这对叔侄,一个因年老无力重振昔日雄风,一个因年幼尚难以挑起生活重担,两人情同父子相依为命。影片着力渲染了一种宁静哀婉的气氛。二战以后,受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影响,欧洲电影,尤其是意大利和西班牙电影,纷纷把镜头对准本国现实,忠实反映了各国民众当年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生活状况。张稼峰说:“我们中国人所经历的苦难与之不尽相同,但每当我们在银幕上看到似曾相识的困苦生活图景时不免感同身受,很容易引发共鸣。” 


《塔曼果》是一部以贩卖黑奴为题材的电影。于鼎配音的黑人武士塔曼果号召同伴们勇敢抗争:“哪怕我们死了,也是胜利。他们只能卖活人,不能卖死人!”李梓配音的黑白混血姑娘爱歇身份特殊而又孤独。她同情并暗中支持黑人兄弟,内心从不屈从于自己的暧昧地位,也从未放弃对自由的向往。一旦船长许诺给她自由,她立即表达了对�奴船长极度地厌恶和仇恨:“那么我自由了?什么都能说了?……那么你不要碰我!把手放下!……我讨厌你!我恨死了你!我没有一点不恨你!我恨你用手碰我的身体!”张稼峰老师认为:这段怒火满腔的发泄,同时也算是开创了李梓那种带有野性的配音戏路。


茨维塔在俄语和保加利亚语中是鲜花的意思。在保加利亚电影《当我们年轻的时候》里,这位腿有残疾的迷人少女确实就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她爱在暗房里冲洗照片,记录下纳粹占领时期最严酷的历史画面。其实她并未介入直接反抗法西斯的斗争。但得知有两位女友就要遭到盖世太保抓捕时,她毅然奋不顾身地摇着轮椅去给他们报信。在一段陡坡上,由于轮椅失控,她献出了花一样的生命。翻倒的轮椅,车轮还在转动着;小姑娘眼前叠现出那些拍过的照片,只是在逐渐放大的瞳孔中,那些照片越来越模糊……


《橡树十万火急》是张稼峰先生熬过了“文革”和一场牢狱之灾后,第一次坐在甲级影院里。眼前一幅大银幕,恍若一座巨大的神龛,神龛里传来久违了的李梓纯净高雅的声音。她的声音跟巴哈和贝多芬的音乐旋律糅合在一起,回荡在电影院的观众厅里,让他体会到一种升华感。影片的结尾令人震撼:克琳娜死于敌人一阵手提机枪的扫射!这段情景永远也不会从张稼峰的记忆中消退了。在高速摄影机拍摄的慢镜头中,身着白色衣裙的克琳娜缓缓倒向长满鲜花的灌木丛,宛若一位在水中浮动的天使,随着她突然显得慵懒的身躯,四肢和衣裙仿佛在水中翩翩飘逸,似乎她要以这种慵懒延续最后一息生命。这段慢镜头用得恰到好处,影片的时空在镜头的延缓中获得了张力。


依据阿�托尔斯泰小说《苦难的历程》三部曲第三部拍摄的《阴暗的早晨》,李梓给一位年轻的红军女战士配音。戏份很少,却是又有铺垫又有转折。一个月夜天的一座木屋,这位红军少女的身影被敞开的窗户构成了一幅迷人的图画。虽然当时正处于是严酷的国内战争时期,在战斗间隙,那位少女却禁不住让自己的春心徜徉于美好的月色中,不断向自己和一个英俊的红军军官抒发着生命的喜悦。通过李梓的声音,观众感到,仿佛她在为俄国南方美丽月夜惊喜的同时,也在为自己的青春活力和美丽动人感到惊喜。突然,外面响起了枪声!这个少女似乎有些盲目地随同战友们冲上了一座铁桥。一颗子弹击中了她。她只微微战栗一下便瘫倒在了桥面。顿时一切变的沉寂下来,周围没有了枪声,也没有了跑步声,李梓那近乎圣洁的声音在少女微微翕动的唇间停息了。跟随她渐渐暗淡却依然动人的眼神,银幕上展现出清澈如洗的俄罗斯南方的夜空。红军少女牺牲前后的场景令人难以忘怀。在那个阴暗的早晨,她是一抹转瞬即逝的朝霞。列宁在他的哲学笔记中有一句名言:“转瞬即逝的玫瑰远胜于万古不变的群山。”这位红军少女的名字没能留下来,但她朝霞般的活力足以让她青春永在。


依据复旦大学中文系孙洁老师的说法,张稼峰“能用文字把声音特征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张稼峰先生对于上译厂配音演员们的敬业精神与对艺术的孜孜追求感佩不已,从不吝啬由衷而又精到的赞美之词。可以说是如数家珍而又细致入微。


赵慎之的声音温存、略带忧郁,舌尖仿佛总是超前把声母吐了出来。苏秀的声音则风情万种,她似乎又总是把韵母滞后一点再通过口腔释放出来。什么是风格?风格就是这种微妙的同中之异。”苏秀是一位优秀的性格演员,戏路极宽。她在《尼罗河上的惨案》中为奥特伯恩夫人配音本应难度很大,她却配得自如而流畅。“只要抓住角色的神态和动作节奏,很轻松地,一句句台词就跟上去了。”奥特伯恩夫人精神特质不外乎一是“微醺”、一是对性描述的嗜好,这都跟她平时摄入的酒精量有关。苏秀无愧是掌握了配音演员要“有神”之秘诀。


胡庆汉的声音异于一般人,他的声音除了一条类似旋律的主干,环绕着主干犹有余音缭绕,听起来感觉像和旋。这使得胡庆�的声音色彩更加丰富。胡庆汉的声音还让人想起了琥珀。琥珀不同于通体透亮的水晶。琥珀的色泽比较含蓄,只在接近边缘的部分才比较透亮,恰似一圈光晕。在听胡庆汉配音时不用太拘泥于台词本身的意义,更多的是沉湎于感受他言语之外的那种韵致。”《悲惨世界》的配音就是一部胡庆汉的圆号协奏曲。张稼峰描述道:“越是往下看越能感觉这部影片的配音具有强烈的古典气息,这种气息与圣母院钟楼上发出的钟声产生共鸣,营造出浓郁的中世纪氛围,对于熟悉雨果语言风格的人不难在配音中辨认出雨果语言特有的简洁和震撼力。”


《心儿在歌唱》是亚美尼亚埃里温电影厂出品的电影。主题歌用的是美声唱法,旋律中带有了意大利歌曲的味道。张稼峰说:“我们这些听着连斯基咏叹调长大的人观看《心儿在歌唱》犹如聆听一场声乐音乐会,自始至终心潮澎湃。尤其是李梓配音的女主角桑娜的台词,台词里似水般柔情升华为侨居国外的主人公对故土的眷恋。这首经常回荡在记忆里的歌声仿佛能把人送上云端。而李梓的声音就像从云端振翅飞向更高天际的白鸽。”


听李梓的配音有时仿佛感到有许多金属薄片在她的声带中震响又仿佛觉得,像上了厚厚一层松香的琴弓,以很强的力度拉响提琴琴弦时发出的声音,这种音色,连同它所表达的情绪,具有非同一般的穿透力,它震响你的耳膜并迅即在你的胸腔引发一阵颤栗。李梓的声音同邱岳峰的声音一样,是得天独厚的。”20世纪70年代以后,“李梓声音有了明显的变化,似乎那把琴弓的弓毛上的松香层没当初那么厚了,那些金属薄片也不经常震响了,他它们被一种婉转取代,因而也更富韵味,令人难以捕捉;它类似乐曲中突然出现的竖琴的旋律,不经意中倏忽出现一下又飘然而去。看来上帝也从未公平过,他把一种罕见的华美单单赋予给了李梓,就像上帝单单让卡巴列拥有能震得你心头隐隐作痛的歌喉。”


《尼罗河上的惨案》中波洛的声音形象是毕克的巅峰之作。他那丝丝入扣的推理酣畅淋漓,听来就像酷暑天口渴难当,突然有一桶冰冻酸梅汤任你畅饮一样。所谓“波洛味儿”,内涵包括睿智、思路严谨、目光锐利,对人高度警觉,对事洞察纤毫,通晓人性弱点,外加略带谦逊的绅士风度。毕克的配音造诣并非一蹴而就。《孤星血泪》前后两个版本中的乔都是毕克配音的,老版中语调呆滞,音质也过于单薄,若干年后的新版中,毕克音质饱满,语调富于变化,我们听到的已经是一个炉火纯青的配音艺术家的声音。


上译厂精耕细作五十余年,不断攀升,人才辈出,精品迭现;高潮时简直有目不暇接的势头。广大译制片爱好者固然各有所好,大家公认的最经典的作品主要有《尼罗河上的惨案》《悲惨世界》《非凡的艾玛》《阴谋与爱情》《巴黎圣母院》等等。


林彬是五十年代上海电影制片厂演员,协助参与了上译厂早期译制片《第六枞队》《第十二夜》《列宁格勒交响曲》等配音。被当时的青年张稼峰亲切地喻为“水晶长笛”。她的声音悠扬且不乏厚度,高贵得俨然皇后;她还能将你带到俄罗斯北方,那声音像划破圣彼得堡冬夜的一道闪光;当阳光明媚时,那声音又像鸽笛,乘着翅膀在山谷和蓝天回响,其音色的华贵相当一段时间里无人能与比肩。《列宁格勒交响曲》展现的是一幅列宁格勒保卫战壮丽的历史画卷。1942年城市被围期间,苏联作曲家德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创作了《第七交响曲》(即列宁格勒交响曲),交由飞机空运到极其艰苦的列宁格勒。(邱岳峰台词道:我把这部曲子献给我的故乡列宁格勒和列宁格勒的保卫者)列宁格勒前线指挥部紧急召回全部演奏员,奉命要不惜一切确保音乐会在1942年8月9日正式演奏,因为希特勒已扬言要在那天占领列宁格勒。最终这场音乐会如期举行。整部影片围绕克服重重困难汇集演员而展开。列宁格勒物资极度匮乏,妇女同儿童拉着雪橇,上面装着从冰层下打上来的涅瓦河水;街道上还不时出现运死人的雪橇。列宁格勒人战胜希特勒德国的顽强意志仿佛凝聚在林彬庄严明亮的播报声中:“今天的音乐会,演奏德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第七交响曲,由列宁格勒前线交响乐团演奏。指挥,功勋艺术家,道布尔钦斯基。全苏联广播电台。转播今天的音乐会。”当年亲临其境的剧作家亚历山大.科隆动情地说:“已经不再会为悲痛而流泪的人们现在会为巨大的喜悦而放声痛哭。”张稼峰先生也被林彬朗诵的庄严声调和情绪张力所感动,他说:“要问哪个中国人的声音有资格响彻圣彼得堡爱乐音乐大厅?我的回答是:林彬!”


�此又涉及到战争话题时,请允许笔者引用配音艺术大师孙道临通过影片《战争与和平》的旁白,转达列夫�托尔斯泰的某些思考:“我的全部思想无非是,那些不道德的人聚在一起可以形成一股力量的话,那么正直的人也应该这样去做。道理就这么简单。”1812年,俄罗斯人民最终取得了反击拿破仑入侵的伟大胜利。对于这样重大的胜利,托尔斯泰概括的得十分简明,孙道临表述得尤其朴素:“这个民族做得很正确。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们没有理会别的民族在这种情况下究竟会怎样去干。他们只是抄起身边最容易找到的大棒,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打起来,一直打到因受侮辱而产生的复仇心理变成对敌人的轻蔑和怜悯为止。”

 

五十多年前林彬曾以其华美高贵的音色令张稼峰倾倒。多年之后,曹雷则同样以其华美高贵的音色以及多方面的才华令张稼峰再次再次倾倒。


20世纪80年代初,以苏秀导演、孙道临和李梓配音的介绍柴可夫斯基和梅克夫人的广播故事《柴可夫斯基》拨动了众多音乐发烧友的心弦。该剧编剧兼旁白的曹雷从此声名鹊起。柴可夫斯基和梅克夫人的友情故事十分感人,完全进入了精神的境界。李梓同曹雷的声音融入到故事的情境之中,也融入到众多的柴可夫斯基作品当中。纯听觉的艺术,眼前能蓦然映�出梅克庄园那栩栩如生的画面,新古典主义建筑的廊柱,花圃,路边的白杨,敞篷马车和玄色长裙的梅克夫人,耳畔还萦绕着大提琴如诉的琴声。梅克夫人的激动心情被李梓和曹雷两人的配音表达得分外感人,她俩的声音就像是音乐中的对答乐句,将缠绵的情境推向了极致。曹雷声音的特点可以概括为四个字:雍容华贵。更有蕴涵其间的气息。据说曹雷不但为“茜茜三部曲”中的索菲皇太后配音,还是电视剧《大明宫词》的武则天、《汉武大帝》中的窦太后的配音。电影演员曹雷于上世纪80年代调到上译厂后,为捷克影片《非凡的艾玛》配音堪称其代表作。影片讴歌了捷克女高音歌唱家艾玛忠于祖国的高风亮节,鞭笞了奥匈帝国情报当局的残暴行径。艾玛为了报效祖国,用歌声唤起民众的爱国热情,不惜放弃在美国优厚的收入,被扣押护照和禁演,因此失去家产,深爱的情人被追杀。这一切没能让她屈服,靠的是精神的高傲和道德的纯正。可以这样说:艾玛同曹雷已可互为形象代言人,曹雷的声音和艾玛的形象融为了一体,或者说艾玛的银幕形象只是个驱壳,曹雷那略带叹息感的声音才是她的灵魂,或许这正是配音的最高境界。《非凡的艾玛》不是音乐片,角色的演唱是情节的有机组成。只见艾玛身披捷克国旗,站在祖国的森林草地麦田和原野上,演唱德沃夏克《月亮颂》。抒情的画面和舒缓的歌声浑然一体。那月光般柔和的歌唱声,让曹雷那微微叹息的旁白一衬托,显得无比绚丽和感人。


当然,上海译制片厂最高水准最经典的巅峰当推邱岳峰和李梓、以及由他两搭档主配的代表作《简�爱》。电影《简�爱》是根据英国作家夏绿蒂.勃朗特同名小说拍摄的。为它译配从一开始就是作为一项特殊任务来对待的。厂长陈叙一担任翻译和导演,男主角罗彻斯特由邱岳峰配音,女主角简爱由李梓配音。《简�爱》不是一般的讲述爱情故事的电影,它主要是一部展示罗彻斯特先生和爱尔小姐非凡气质的电影。女主人公简爱是个孤儿,从小被送到一所寄宿学校,开始她备受凌辱的十年苦难生活。弱小的她忍受欺凌却刚强面对,成人后又增添了几分沉稳,同时适度地把握着自律与反抗,并修炼出年轻女子良好的德行。她也期待爱情的眷顾,但不会亵渎自己的尊严。男主人公罗彻斯特是一位富有的绅士,早年摊上了一桩不幸的婚姻,使得这位原本就不开朗的乡间绅士性格表�得阴沉、心灰意冷、说话尖刻。这一点正契合了邱岳峰在现实中背负着政治包袱借机排解的本能,再加上李梓默契的配合,最终将一部平凡的电影改造成令无数观众为之倾倒的译制片上品。在影片中罗彻斯特对爱尔小姐言语上是有点儿粗暴。爱尔小姐报之以不卑不亢的沉稳和自信。喉音是邱岳峰最显著的发音特点,他能用标准普通话演绎出英格兰乡间绅士抑扬顿挫的语调,俨然就是所谓的英国味儿。经过几次的对话和交锋,爱尔小姐赢得了对方的了解和尊重。在洛伍德那种鬼地方呆了十年,学得了钢琴,拥有了风度与自信,这不得不让乡间绅士刮目相看。罗彻斯特嗓音颤抖着感叹:“你的生命力可真强啊!”继而又发问道:“像你这样一个孤儿,哪儿来这样的沉着?”李梓用光芒四射的语调回答:“来自我的头脑。”“那里面....还有没有...别的同样货色?”“我想它样样俱全。”��无比地自信。后来李梓这样坦露心迹:“....如果上帝赋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一定要使你难于离开我,就像现在我难于离开你一样....我们的精神是同等的,就如同你跟我经过坟墓,将同样地站在上帝的面前。”想当年,曾经有多少中国少女幻想着同李梓一起,站到上帝面前!“你说你需要我,可实际上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你要我嫁给你,可是你一点也不提我们之间的爱情,哦,那还不如把我关在坟墓里去死。因为我爱过人,……我发现了上帝��在他的儿女彼此相爱之中发现了他。彼地相爱。人不能仅仅的只爱上帝!”



不妨想象一下,录制这部影片的时间是1972年。那是一个不知上帝遁迹于何方的年代。李梓、正是李梓,竟能表达发现上帝的喜悦,竟能发出人们彼此相爱的呼唤。整个华夏大地,仅此一人而已。这可真是个时代的悖论。


《简�爱》的成功,突破性地将上译厂的配音造诣提高到一个空前的高度。张稼峰把上译配音艺术视为中国语言艺术的巴洛克时代。它除了种种可以辨识的造型特点外,整体的辉煌跟细节的精雕细刻更是其本质特征。像《简�爱》这类精华的译制片,男女主角自不待言,潘我源富润生胡庆汉尚华等其他配音也一样无可挑剔。这就是叫做精品。


深谙配音艺术的张稼峰先生有一段生动的论说:


电影配音,难就难在台词就是白话,观众可以不计较话剧演员的夸张;而歌剧尽管难演,那可以唱啊,语言略欠功底,优美动听的旋律可以为其遮掩瑕疵;电影台词却是不能唱出来的,它就像古希腊爱神维纳斯,全身赤裸,形体肌肤纤毫毕现。略有夸张失度,观众不接受,说你话剧腔:你若完全照搬�实生活,观众还是不接收,说你土气,如何把握适度,就靠演员日积月累修炼的功夫了。

 

                                    

2017.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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