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龙民谈朗诵5/8｜意群、气群与完整性

以杨牧的诗歌《我是青年》为例，诗人开头这样写道：

“人们还叫我青年……

哈……我是青年！”

这是一个意群，由几个意思组成。一个“还”字让我们听出来，诗人已经不是青年了，但是这一句没有说完，下句回答了又强调了我“是”青年，这个意群才真正完成。这是一首长诗的开头，人们还说我是青年，一个“还”字积聚了诗人几乎大半生的辛酸与磨难，而下句一声“自嘲”的笑，转折、跳跃到一个完全相反的意思，回答了上一句的“还”字，同时也为下文埋下了伏笔，最终完成了这一句的全部意思。那么，我们朗诵的时候，如何处理呢？

确定了这个大的意群，我们就可以确定它的重音和停顿了。诗歌的标题是《我是青年》，第一句里的“青年”肯定是重音，而“还”字更是重音，因为，这个“还”字起着统领全诗的作用，是诗人全部感慨的由来与依据；第二句 的“哈……”，是一种自嘲，这一声笑，充满了酸楚，充满了无奈，如果再把重音落在“青年”上面，那么就好像怀疑自己真的不是青年了，这与全诗的主旨是相违背了的，因此，这一句的重音应该是我“是”青年。从全诗的意思看，开头这两句是一个相反的对立统一的意思。当上、下两句连起来读，完成一个大的意群的时候，上句的结尾就不能用“降下调”而应该用“扬上调”，表明意思没有结束，从而带出下一个“笑”，说出了我“是”青年，完成了整个意思。这是全诗的第一节，是总领，下文便说出了我既是青年又是中年的具体涵义。可见，意群的分析与确定是十分重要的，除了能够使朗诵者准确地表达出作品的意思，还是我们朗诵者处理“重音与停顿”的前提条件。

所谓气群，比较好理解。当一个句子一口气念完，无须换气便形成了一个气群。也就是说，上一个换气点到下一个换气点之间，就是一个气群。气群由意群来决定，不能破坏意群。在不该换气的地方换气，那就破坏了意群。一个词或一个词组，都可以是一个意群，而我们却不能念完一个词或一个词组就换一口气，因为，意群必然小于气群，气群必须服从于意群。明白了意群和气群及其关系，我们便可以掌握一种比较专业的朗诵技巧了，那就是“声断意不断”。

我在长期的朗诵辅导实践中发现，初学朗诵的人会发生这样几种情况：一是“平均用力”，二是“支离破碎”，三是“每一句都是从头开始”。其实，这三种情况是同一个原因，那就是“意群与气群”的关系没有处理好。我们的朗诵者在分析作品的时候，什么都想强调，什么都想突出，朗诵时处处用力，结果造成了处处是山不见山，只是一片高原，他的朗诵也就成了支离破碎的“大喊大叫”。这种处处都想强调与处处都不用力的结果是一样的：一个是高原，一个是盆地，都不见绵延起伏、异峰突起、曲径通幽、峰回路转的朗诵艺术效果；有的朗诵者根本不看标点符号，每一句都是从头开始，由下而上，或由轻而重，没有意群，也没有正确的气群，观众无法听懂。

意群与气群的关系十分紧密，我们仍从《我是青年》中选一段，看一看意群与气群的运用在朗诵当中有着什么样的效果：

我年轻啊，我的上帝！

感谢你给了我一个不出钢的熔炉，

把我的青春密封、冶炼；

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冰箱，

把我的灵魂冷藏、保管；

感谢你给了我烧山的灰烬，

把我的胚芽埋在深涧；

感谢你给了我理不清的蚕丝，

让我在岁月的河边作茧。

所以我年轻��当我的诗句

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

竟像哈萨克牧民的羊皮口袋里

发酵的酸奶子一样新鲜！

……哈，我是青年！

这是诗中完整的一节，共四层意思：第一层领出“上帝”，确立感慨的对象；第二层是四个排比式的分句；第三层写出“所以我年轻”的表象；第四层自嘲“我是青年”。这是对十年浩劫的控诉，“我”被耽误的青春已经过去，却依然要承担一代青年的社会责任。既有酸楚，又有责任；既有自嘲，又有骄傲。朗诵时，我们要抓住这个时代背景，找准诗人的情感状态，用“意群与气群”的技术处理，准确表达诗人强烈的内心情感与人生态度。第一层感叹；第二层是四个“感谢”，排比的句式通常应该用“爬坡与下山”的“上、上、上、下”的节奏来处理，每个分号都应该“声断意不断”，最后落在句号上。否则，意群就会被破坏，就会出现平均用力、支离破碎、每一句都从头开始的朗诵弊病；而最难处理的是第三层，这是一个长句子，一个长长的意群，要强调的重音很多，必须运用停顿、抢气、声断意不断的技巧，才能保证意群的完整性；第四层是反照前文的感慨。

“意群与气群”是使朗诵能够完整地表达作品、避免支离破碎的一个重要技巧，朗诵者是必须要掌握的。

作者简介

高龙民，话剧演员、导演、国家一级编剧，南通市朗诵学会会长。原南通市话剧团团长、南通市文联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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