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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我源:“牛棚”中建立的友谊 | 纪念邱岳峰逝世38周年

商业配音

作者:深度配音 · 2018-06-27 10:12:55



邱岳峰是最早进入翻译片组的演员之一。由于他见多识广,又相当的聪明,受到了陈叙一的特别青睐。我认识他的时候是在解放初期1950年《红旗歌》剧组。他那时还性格开朗,在后台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挺合群的。几年后,我调到译影,感到邱岳峰有些变了,变得郁郁寡欢,对人也不那么热情了。后来我才知道他背上了历史包袱。但是他在工作上,仍然表现得很出色。


我和邱岳峰虽然同在一个组内,但是除了工作没有什么接触。因为我出身不好,母亲还在台湾做官,我一个正宗黑五类的身份明摆在那里。他不敢也不愿接近我。而我呢,虽然出身不好,但由于是自己主动到解放区去参加革命的,所以也没把这个问题当作思想包袱。反正我就是个自由主义分子,落后分子,倒也过得轻松愉快。直到“文化大革命”,我们两个都被扫进了“牛棚”,又在一个木匠间劳动,相处的时间多了,交谈的时间也多了,慢慢地,他也敢于向我吐露心声,而且发现也没给他带来麻烦。因此,他对我有了好感,有时他带点吃的,一定分给我吃。我这个人本来就容易和人混熟,何况邱岳峰是一个细心人,所以没多久,我和邱岳峰就从一般的同事变成了哥儿们了。


有一天,邱岳峰给了我一根东西,硬硬的像干了的蹄筋似的。我说这是什么呀,他说这是一条干了的脐带,吃了很补的。他叫我拿回家,用水发开,然后煮了吃。他说:你一定要吃,这不容易弄到。我说,你给雪萍(他妻子)吃吧,我不敢吃。他说,雪萍有了,你拿去吃,我不会害你。我只好拿回家。我真的把它煮了,硬着头皮吃下去了。我觉得我不能辜负了邱岳峰的好意。



邱岳峰多才多艺,木匠活做得真不错。我记得有一次下干校需要几十个小板凳,他好像老师傅一样,带着我和陆英华,做这些个凳子。以前我到他家去,看到他的五斗橱,也是他自己做的。我跟他学会了做木匠活儿,上电锯切割木板,用锯子锯出需要的材料。我做了个钉子盒,居然是用榫头而不是用钉子钉出来的,只是我没有他细心,也没有他技术好。我的盒子做得歪歪扭扭,但一直能用。这倒让我觉得,天下无难事,只怕用心人。


我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粗线条的人,抗压性很强,遇到什么事我都吃得下、睡得着。在“牛棚”里,大家都是正襟危坐,不敢随便交谈,我却坐在那儿打瞌睡,胸前还流了一大片口水,“文革”后被大家拿来作为笑谈。


而邱岳峰却不一样,他是个神经纤细、敏感的人,别看他是混血儿,他在我们组中,算是中文底子比较深厚的,带着些士大夫气息的人,那种“士可杀不可辱”的思想对他影响很深。所以“历史包袱”对他来讲也就格外沉重了。


在“牛棚”里,他的座位就挨在我的旁边。有一天他对我说:“小潘,我昨天一夜没睡。”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怕,我没有安全感,我觉得随时随地生命都受到威胁。”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下,出身不好,有问题的人,被抄家,被斗争,被打被摔,甚至被打死,都稀松平常。所以,邱岳峰才会有那种恐惧感。


我理解他。他的怕不是怕死,而是怕人的尊严受到伤害,还有被不可预知的灾难折磨着。这种心情我太理解了。工宣队进驻后,我虽然属于政治上迟钝的人,但由于我的出身,也感到情况不妙了。总感到有什么危险要来临,惶惶不可终日。果然,在译影、美影、乐团三个单位合开的大会上,我被揪了出来,罪名是“现行反革命”。真被揪出来,我倒踏实了,心定了。什么“现行反革命”?把我在桌上乱写的字剪接起来就成了反革命标语。另外在看片子时,我看到林彪身体很弱,说话有气无力,我就脱口而出说:“林彪怎么是个糟老头儿啊?”这些就成了我“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反革命”行为。加上我的出身不好,这个罪名就坐实了。


现在想想,“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还真有道理。像我是被工宣队揪出来的,其他的“牛鬼”全是厂里造反派揪出来的。我觉得我的问题难解决,因为宁错我也不能错工宣队呀。尽管如此,我还是很自信,认为自己没有问题。我说:“你们看我过得很开心,你们想让我难过,给我扣个反革命帽子,我偏不难过。就是做反革命,我也要做个快乐的反革命。”有一次开完大会,军宣队点名让几人留下来。后来劳动时,朱人骏问我:“小潘,你们留下来干什么?”我说:“军宣队说我们问题严重,要挽救我们,要用百吨浮吊吊我们。”我又说:“还吊我们呢,我觉得是万吨水压在压我们。”朱说:“你怕什么,你反正身经百战,刀枪不入了。”我哈哈大笑。


这就是我的性格。这使得我在“文革”中,还能像平常一样过日子。


邱岳峰就不一样了。他很要强,这个历史包袱,可大大伤了他的自尊。他变得郁闷。好在他业务能力强,工作上受到重视,一直受到重用,很早就受到观众的爱戴,这些也使他感到欣慰。但一有个什么运动,有个风吹草动,就又触碰到了他那敏感的神经。可以说他一直在这种矛盾与痛苦中生活着。经历了“文革”,我和他的友谊算是经过了考验的,他才敢向我打开心扉,吐露他的心声。我才知道,那个包袱对他来讲有多么沉重。


当然,我也不能给他解决什么实际的问题,但他说出来了,也就轻松多了。



印象中,我还抢过两次邱岳峰的角色(和邱岳峰抢戏配,男同志没有过,女同志一般就更不可能了)。我记得一次是苏秀导演的戏,一次是萧章导演的。别奇怪,这两部都是卡通片,配的又是动物。卡通的动物性别比较难定,角色已经派给邱岳峰,研究下来应该是女的,就换了我了。我对邱岳峰说:“你别神气,我能抢你的戏。”


记得我1979年要去香港探亲前,邱岳峰把我拉到阳台上,他很高兴地告诉我,说他的问题可能很快就要解决了。他让我早点回来,我答应他一定回来。可是没想到出了些意外,我未能按时回来。第二年就听到了他的噩耗。我哭了。我的心揪在一起。我说他真傻呀。可我也明白,他这么做,是因为他彻底绝望了,他要解脱。以我对邱岳峰的了解,他认为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邱岳峰是不幸的,但有幸的是他在陈叙一的领导下工作。否则,就不会有人知道邱岳峰,欣赏邱岳峰了。大概早在50年代初,他就会因为“历史问题”送去劳改,流落到何方,甚至埋骨在何处,都没有人知道。陈叙一为了培养译制片的人才,运用有限的权力,在多次运动中保护了邱岳峰,使得邱岳峰在译制片中发挥了自己的才能,稳稳地站住了脚跟。


邱岳峰走了,他留给家人、亲友和热爱他的观众无限的伤痛。


本文作者潘我源(左)和赵慎之合影

老演员们在厂里  左起:童自荣、戴学庐、富润生、潘我源、李梓、赵慎之、苏秀、曹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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